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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火元 | 我的父亲
▲李正阳题
父亲脾气倔犟，虽曾训过我和姐姐但从不动手，因此儿时在我小伙伴的眼里，作为父亲的儿子我是最幸福的。回忆父亲一生，有几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也改变了我的人生。父亲身形瘦弱，母亲去世后家里的农活就依赖他一人支撑。88年的夏天农忙双抢时父亲独自扛着禾夫(正方形木盒边长约2米，脱稻谷用，重约160斤，因体积大不好掌握平衡，且较重，故有成年劳动力的家庭一般2人肩扛运输)。
我挑着箩筐跟在后面，过一小水沟时父亲失去平衡摔倒被扣在禾夫里面却无力起身，13岁的我同样亦身材瘦小，拼尽全力亦无法抬起禾夫救出父亲，手足无措的我顿感天塌了，哭着跑去央求村人帮忙救起父亲。经此一事十三岁的我突然明白父亲不是自己儿时认为的无所不能，他只是在勉力支撑。
90年春天，学校召开家长会，成绩不好的我心底下并不希望父亲出席家长会临开会的当天中午我吃完饭去地里找父亲说下午要开家长会，父亲看着手头的活为难地说不去行不行，这正合我意就急忙点头说没关系，但父亲接下来的话让我铭记一生。父亲说去开家长会就要耽误一下午时间，家里农活太多，他一个人忙活不过来，他去不去参加家长会书都还得我自己读，他也帮不上忙，如果能读好书将来就能跃出农门，读不好就只能像他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了。父亲用现实的无奈教会了我“自己的路得自己走”的道理。
90年中考我差一分半考上高中，父亲说我像他一样瘦弱，务农会很吃力，让我接着去复读考高中，我因为心疼父亲一人种地太辛苦，尽管还想读书，但还是决定在家帮父亲种地。父亲没多说啥，只是天天让我跟他下地干活，将15岁的半大小子当成年劳动力使。
在学校开学三周后的一天下午2点多，当我在棉花地里又累又渴又饿，热得几乎瘫软在地中时父亲说我成不了好农民，劝我还是回去念书。因此在开学一个月后我又插班复读，让我有了逃离沉重体力劳动的机会。父亲没有过多的说教，只是让我自己感受种地的不易后再让我去选择。94年高考我名落孙山，考虑家庭困难，家里亲戚都劝我和父亲放弃算了，我也准备出外打工，而在外打工春节都没回家的父亲赶回了家，他没有任何埋怨，只是希望我复读一年，再考一次，到时如果还没考上他也就断了念想。父亲对我说我是他儿子，不用考虑别人怎么说、怎么看，虽然家里穷，但他就是砸锅卖铁也会供我读书。由于父亲的坚持最终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6月份父亲住院期间检查出肺癌，医生鉴于父亲身体状况，建议不要做干预我们亦瞒着父亲。我当时想回国，但父亲跟我通话时说如果我回去后不再出来的话就回去，如果还要出来的话那就不要回去了，现在回国太难，来回折腾没有必要。因为父亲当时情况稳定，家人也担心我特意回去会引起父亲多想，因此我没有回去，只是时常跟父亲视频。尽管已年老体衰，但父亲还是不希望成为我的负担拉我的后腿。也许是潜意识中明白自己时日无多了，9月份以来父亲异常盼望我回去，甚至说如果我当年没有考上大学也许就不会离他那么远了。然而9月份我患新冠，当时亦只能买到11月下旬和12月份的回国机票前些日子因为航班熔断，我还在庆幸自己选择了12月20日的航班，基本可以确定能够成行，还在期望能陪父亲再走上一些时日，然而没想到转院至九江后情况却急转直下，父亲已然等不到我回去了。
前几天跟父亲视频，姐姐拿着手机对着父亲，父亲说他过不去了!我已明白也许已经无力回天，只期望在不增加父亲痛苦的前提下用药维持，以能等到我回去因此央求父亲好好配合医生治疗。86年母亲临终前一天已失语，只是拼尽全力试图将我和姐姐搂到怀里，而少不更事的我因为害怕躲开了。这几天跟父亲视频，父亲亦已失语，只能从他拼力的嘶吼中体会到他对他儿子的思念与不舍，而在他眼前的却只是手机屏幕中没有温度的影像，想牵着父亲的手陪他最后一程却无法如愿以偿。
除了与母亲共度的14年，父亲孤独一生，尽管表面从未表达，但他内心深处有着对家庭生活的强烈向往，而于他临终前的这段时光，他穷尽一生培养的、守候的、牵挂的、深爱的儿子却只能在异国他乡回忆着他的平生，黯然神伤。
医院已经放弃治疗，要求给父亲转院，但父亲却要求回家。不再奢望能赶上送父亲最后一程，只祈求上天能让他没有痛苦，安静地走完他的人生。
2021.12.5
作者简介
刘火元，江西人。
【链接】王春望 | 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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